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你呀!

【策藏】若之前(一发完结)

一个关于失去与珍惜的小故事

配合《若之前》bgm食用更佳(没错我就是来推荐歌的)

其实和歌的内容半毛钱关系都没有

试图写出那种感觉但好像失败了……



1

我曾是个落魄书生,靠租门面卖字画为生。整天为着锅里二两米发愁,日子过得十分艰难。

那日,我照常开店,坐在一堆卖不动的字画中间,一边看书一边等主顾上门。

别说,还真让我等来了人。我放下书望向来人。他迈着沉稳矫健的步子,掀开帘子样挡着的字画直直走到我面前。我定睛一看,嚯,八尺多的大高个,刀削斧裁般线条明朗的脸蛋儿,剑眉,鹰目,便服都遮不住那扑面而来的王霸之气。不是侯啊爵的也得是个将军。

他迟迟不说话,我有点儿慌。我看了看自己刮不出二两肉的小身板儿,再看看他一身的腱子肉,战战兢兢问:“客人想看点什么?扇面,挂历还是屏风?”

“不麻烦了。”来人这才开口,声音低沉沙哑,“我来是想请您为我的夫人画一幅像。”

我诚惶诚恐:“鄙人才疏学陋,怕是担不得此任。”

“便只管画。”一锭金轻轻落到我面前,“纸笔颜料钱。”

有钱能使鬼推磨,何况是我。我慌忙起身,向那人拜揖:“先谢过客人。”内心欢呼,今天的中饭钱有着落了。

他点点头。我拾起案上毛笔,舔开,扯来一张废宣:“还请客人备述尊夫人样貌,鄙人好画得真切。”

他讲,我记。讲结束了,纸上落的不过寥寥数词:公子黄衣,佩剑,高挑身段,面容秀丽却不女相

我不诧异只有些为难。男子夫人我有耳闻过,这在联姻的世家之间不稀奇。

“烦请客人说得再详尽些,只这几点,实在画不出。”

我把纸递与那人看。他看了,沉默良久,苦笑:“仔细想来,那之后,我再没有认真看过他容颜。”

我闻言抬头,撞进一双落寞眼眸,赶紧道声:“得罪。”

“无妨。”

他看向门外,我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,一枝桃花从街对角的院墙里探出首,娇艳妩媚,春光正好。

他像是要说些什么,又什么都未说出口。最后还是那句话:“便只管画。”

2

我花了三天时间,揣摩推敲,凭借想象总算鼓捣出一张画来。黄衣,佩剑,高挑身段,面容秀丽却不女相。我照着宣上记的,一样一样比对,全有了。

那人复来,我兴冲冲将画交上。他展开略扫一眼,又递还给我。

“客人可满意?”

“身形有几分像罢,眉眼却不是这般。”

我丧了脸:“鄙人不才,愧对客人厚爱。”

他摆摆手:“过不在你。看得出,已经很用心了。”

“但……”

“我说个故事吧。”他打断我的话,风轻云淡,“你且听一听。”

3

说道京城有两户人家,李家和叶家。这两家世代交好,互相扶持,渐渐长成了城里伸手遮天的大家。

两家保持之间友好关系的方法有二,一为结交,一为联姻。

李家现任家主和叶家现任家主自小被老家主摁着头做了拜把子兄弟,后又分别娶了一对美人姐妹为妻。两妻先后受孕怀胎,随即指腹为婚,约定再结儿女亲家,亲上加亲。

 

李珏一身火红的新衣裳,胯下高头大马浩浩荡荡地往叶府去,身后仪仗队敲锣打鼓。今天他成亲,新娘子自然是叶府的千金小姐。

喜娘搀着新娘子款款上轿。只消隔着盖头的一瞥,李珏便可知今天的叶祈安有多美。

吉时到,唢呐响,轿起。

李府门前大红灯笼高悬,鞭炮噼啪声迎归李珏与他的新娘。出轿,跨火盆,入喜堂,行拜堂礼,一切按部就班进行。

 

吃了喜酒,新郎新娘入洞房。李珏一步三摇扶墙进门,喜房里未上灯,只两只红烛燃着,忽明忽暗的。叶祈安就那样坐在床上等,安静美好。

祈安……我的安宝儿……

李珏急着上前,又生怕唐突,一步一步轻轻地慢慢地踩过去。

“安宝儿。”

“阿珏。”叶祈安的嗓音温软,将这两个字喊得很有韵味。

李珏深吸一口气缓缓挑开叶祈安的红盖头。新娘子姣好的容颜一点一点现出。醉里看美人:红的唇,小巧的鼻,睫羽轻颤,随着盖头的离开抬起,露出一双湿漉漉的圆眸。

李珏的心漏跳两拍,他与叶祈安青梅竹马长大,就算没有婚约,他娶的也只会是叶祈安。

过了今晚,安宝儿就完全属于我了。李珏这样想着,爱怜地抚上叶祈安的略显苍白的脸蛋。叶祈安胎里带病,顽疾,把他折腾成了一朵柔弱娇花。

“安宝儿,往后我会好好对你,保证把你养得白白胖胖的。”一十六岁的少年说不出什么甜言蜜语,出自肺腑的质朴话语却让人动容。

“阿珏,有件事,我一直瞒着你。”

“什么事?”

叶祈安一字一句:“我是男儿身。”

李珏一愣,下意识伸手探看,立马变了脸色:“怎么回事?”

 

原来,叶祈安小时叶父叶母曾为他那病千里迢迢去扬州静慈寺求签问卦。寺里大师为其解命道,小公子命犯凶险,体弱多病,需得当女孩养到出嫁方可保全性命。于是有了今日的这一出。

李珏听了解释,一语不发,皱眉拂袖而去,竟是连夜赶回了城外的兵营,留下叶祈安独坐空房。

按礼,洞房次日,新婚夫妇须得一早向父母看茶。李父李母于正厅上等候良久,不想只等来叶祈安伶仃一人。苦苦追问下得知李珏去向,气愤不已,书信一封封地寄,勒令李珏回来给叶祈安赔罪。

李珏只当是没看见,继续耗在兵营里。那李父当年也待过兵营,暴脾气,提了枪就往李珏营里去,追着他揍。

“回去!”

“不回!”

李珏还手不得,抱头窜逃,却是死也不愿回去。李父被他那一干同袍拦下,无法,只得暂罢。

4

未等李父有下一步动作,李珏先动了。

一直对中土虎视眈眈的北藩来袭,掀起一场不大不小的仗,李珏随军出征,任偏将军。

战场,刀剑无情,却最是彰显男儿本色。凭借先天的胆识与后天的智慧,李珏跌打滚爬浴血奋战了一年,飞速从区区偏将军升至了三品将军。更在收尾战役中大出风头,一战成名天下知。

战后回京,他那些事迹早已被传得沸沸扬扬。百姓夹道相迎,呼声震天,但见打头一小将,银枪白马,眉清目朗,独领全军风骚,端的是英雄年少。后幸得天子召见,殿前夸赞,国士无双。赏珠宝两箱,金银无数,封安内侯。一时间风光无二。

 

有道是,富贵不归故乡,如锦衣夜行,谁人知之者。

安内侯李珏回到李宅,李父李母正对着突至的金银珠宝惊愕。问明了情况,李父不仅不提过去的事了,还抚掌大笑,我李家竟是出了个少年将军,不差不差。李母自然也是乐开了花,赶着去祠堂告慰李家列祖列宗哩。

自此,李珏再如何胡闹,李父李母只当睁只眼闭只眼,不去多管。

 

一日,李珏约了他那些狐朋狗友,喝得酩酊大醉,顶着头上的星子回宅。迷迷糊糊地辨不清方向,看见门就进,扑通一声倒地上起不来了。

有人提烛火来照,他轻哼一声,被扶起,跌进一个冰凉的怀抱。李珏眯眼,还是老样子啊,总爱低眉垂眼,乖顺,温良。

安宝儿,李珏的手又一次抚上那张脸,明显感受到那人给他清理身上秽物的动作一滞……

 

睡了一觉,李珏酒醒,口干舌燥爬起来找水吃。一眼瞅见了趴在床边小桌上的叶祈安。他疑惑打量四周,家里的西厢房,不是他房间,昨晚还真是喝大了。他边喝茶边看向叶祈安,头埋在臂弯里,睫羽轻颤,眉头微蹙,青丝垂落如瀑,心头莫名的悸动。

门外小丫鬟听见有动静,敲门:“少夫人起了?可要洗漱?”

李珏直接推门而出,吓得小丫鬟一跳:“少少少少少爷!”

李珏瞥她一眼,指指门里:“让他上床睡,身子骨弱着凉不得。”然后打着哈欠回自己房间接着睡了。

 

晚些时候,早上少爷只穿了一件中衣从少夫人房间出来的消息传遍了整个李宅。

风声传到李父李母的耳朵里,他们招来李珏,问他是个什么情况。

李珏含含糊糊,说自己也不清楚。

李父骂他不晓事。李母叹气:“你若要对祈安好,趁早。”

李珏一一应下。

 

他又去了西厢房。叶祈安正在窗前读书,窗外一树桃花开得正盛,落花随风飘落几案上。叶祈安一一拾起,理好夹入书中。

“阿珏来此何事?”

李珏挠头笑笑:“没甚要紧事。你不用管我。”

叶祈安将书反扣,转身对向他:“阿珏的事先。”

桃花样的两瓣唇张张合合,李珏回过神时已是亲了上去。唇很凉,很软,带着花的清香。李珏正思量着莫不是真是花瓣做的唇,寒光闪过,他的脖子上多了一把剑,叶祈安的佩剑。

“阿珏自重。”李珏听见叶祈安这样说。

“你的身子……”

“不劳阿珏费心。”逐客的意思很明显。

“叶祈安,你好得很。”李珏也不是个好脾气的主儿,咬牙切齿,怒冲冲离去,不复再来。

5

战事一场一场地来,李珏脚不点地,奔波忙碌,倒是赚得不少盛名财宝。

又一次战胜,他竟带了两个胡姬回府,那是他的战利品。

李父曾不止一次劝诫他,强极必辱。李珏年轻气盛哪里听得下去?日夜与胡姬饮酒寻欢,好不快活。

应了李父的话,岔子出在一次看似很普通的战役中,李珏领兵去劫北藩的粮草,不想遭遇埋伏,北藩王知他骁勇,出动了十倍于他的兵力定要拿他。李珏再英雄,双拳难敌四手,终被活捉。

身边人能降的都降了,李珏却是宁死不做贼人。北藩王怜才,又钦佩他是个有骨气的,给他十天时间让他考虑。

眼见着十天一天天地过去,李珏已经视死如归的时候,变数出现了。这变数来自叶祈安,李珏见到他时他穿着胡姬的舞服,赤脚走在藩兵帐篷里。李珏想问清楚,叶祈安上前捂紧他的嘴,在他耳边低语:“阿珏,我救你出去,信我。”

李珏便不言语,他看着叶祈安灵巧地用草棍撬开他的手铐脚镣,周围晕倒的守卫七仰八叉,中的迷魂香。

在他活动酸疼手脚的当口,叶祈安牵来马匹。二人上马疾走。出营起夜的士兵发现了他们,营地里喧哗起来。北藩王派出人马追击,下令必见尸首。

漫天箭矢飞舞,二人且躲且退,至一小树林中。李珏的马不慎中箭,哀鸣倒地。眼见追兵已至。叶祈安当机立断,跳下马来。

“阿珏,你赶紧上马走,穿过这林子一直向前便能到京。”

“那你怎么离开?”

叶祈安拔出佩剑,月光照着他苍白的脸庞:“放心,我自有办法。”

“还不快走!”

火把的光亮蜿蜒而至,照彻山野。叶祈安狠命一拍马股,马儿受惊撒蹄狂奔。李珏只来得及回头看一眼叶祈安决绝的背影。

 

李珏毫发无损回了京,连夜向皇帝请命再次出征。皇帝爱他忠义,允了。

这次,他一路所向披靡。一鼓作气把北藩杀退至长江边,仍不罢休。

北藩认栽,北藩王派人求和,李珏索要叶祈安。

北藩使者操着不甚标准的官话,结结巴巴道:“李,李将军说的可是那位黄衣公子?”

“我王本意图好生招待着他,有朝一日奉还将军。谁知公子性烈,于那日林中向南拔剑自,自刎了……”

叶祈安死了。李珏无心去听使者的狡辩,目光呆滞。

“李将军?”

既然他死了,是非功过还有什么意义?李珏艰涩一笑,气若游丝吐出二字:“退兵。”

6

再至京城,花谢时节。李珏驱马踏着落花行在街头,依旧是百姓夹道相迎,呼声震天,但他已不见当初的少年轻狂,沉稳内敛,眉间有化不去的忧愁。

觐见皇帝,又是赏赐无数,加官进爵。

领完赏回李府,一进门李母便拉住了李珏的手,仔仔细细查看他全身,确认无大伤才作罢,向门外张望发现并无二人,问:“祈安呢?没和你一起回来?”

李珏不说话,李母发现他神色不对,颤抖着抽噎起来:“祈安呢?你把他给丢啦?”

李珏抽开自己的手:“叶祈安,死了。” 

李父一巴掌呼上前,骂道:“混账!”

叶父叶母不是没有找上门过,可又有什么用?斯人已逝……

就在全城都颂扬着李将军击退北藩收复中原失地功绩的时候,人们口里的主角悄悄遣走了胡姬,闭门谢客,坐西厢房对窗前桃树漫数落花。哪里是为国为家?不过想再见一次故人容颜。

7

“还请你再作一幅,三日后我来取。”

我一时尚回不过神只胡乱点头。他是满意离去了,我却暗自懊悔起来,那样一位传奇公子,教我如何刻画?

没办法,我硬着头皮画,尝试多次,浪费许多纸墨,画得皮囊,却难画骨。三日之期快至,我索性扔了笔趴在案上愣神。

忽地眼皮沉重,打个哈欠的工夫,眼前多出一人。我一吓:“来者何人?”

又是个不说话的。我边琢磨着最近见着的怎么都是些怪人呢边想起身探个究竟,却惊觉自己动不了了。

我以为自己要完了,但那人只是背对我站着,穿堂的风拂起他高束青丝中的几绺。我滴溜着眼珠子打量他,公子黄衣,佩剑,高挑身段……和那人的四项要求合了三项,不知道他的面容是不是秀丽的呢?

我和他对峙了有半刻钟,将他身上衣着的纹路都看了个清楚。又打了个哈欠,再看时那人不见,我能动了。

我赶紧取了纸笔,趁着新鲜将那人的身影往纸上描摹。

8

三日后,那人果然来了。我死马当活马医,把那时所作递与他。本以为又要重来,谁知那人连声道:“是他是他。”

我以为我听错了,那人捧着画自顾自絮叨起来:“安宝儿,我昨天又梦见我们小时候了。桃树花开得好,你坐在秋千上,我在后面推你。秋千飞得很高,你咯咯地笑……你笑起来真好看,和桃花一样好看……我好想再看一次……”

我不忍心打搅他,在一旁听。他讲了很多小时候的事,有的我听得懂,有的我听不懂,但我知道那都是些幸福的事,因为他的脸上带着笑。

9

本来我以为这事儿就完了,并没有.那人又整幺蛾子。这次要的是正面像。

这就让人非常头疼了,难道让我再晃神一次?

不瞒你说,还真就可以。

我哀求:“这位公子,请你转个身让我看看你的脸可好,公子啊!”

那人不为所动,我很绝望。

我才不轻言放弃,和他耗着,瞪圆了眼闭紧嘴。

“前世孽缘何必带去来世?”缥缈中传来声音,此刻我的上下眼皮开始打架。

那人闻言答:“诺。”温软的嗓音。

他微微侧身,惊鸿一面。

“孽缘已了,去也。”

 

10

三日后,那人没来。我又等了很多个三日,他始终不来。画一直搁着。

后来听人说起,他死了,战场上马革裹尸。我就把画收了起来。

再后来,我拿他给我的那锭金求学考试,取得了功名,不用再卖字画了。往事尘封。

某日,我趁天气好,翻晒旧书,发现了夹在其中的画。我将往事连着画一同小心展开,画中人儿桃花眼,柳叶眉,漆黑的瞳仁,纤长的睫羽。面如美玉,唇若抹朱,右眼尾下一点泪痣。青丝高绾,黄衣翩翩,手上执剑,当真公子世无双,遗世而独立。

恍惚又想起那人说过的话。

他说:“我在家无事,翻阅他曾看的书,之中有他夹进的花瓣,每片上面有一字,连起来就成了,阿珏,来世不见。”

我记得说到这儿他停了停,分明红了眼眶。突然又笑:“来世不见,也好。只是我欠他的,终是还不了。”

“曾经沧海难为水,除却巫山不是云。我以前不懂,认为写这话的人是个傻子,现在懂了,惊觉我才是傻子。”

泛黄的纸张,那人笑容依旧缱绻。我摇摇头,随手一扬,画被风卷走,不见踪影。

都已经是前世的事了。


END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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